家乡庙会
农历四月初八,是家乡庙会,乡人不知这庙会因何时兴起,曾有人询问高龄老人,他说打记事起就有的庙会。每年沿袭至今。偶尔翻县志,也没有记载。而那老庙,代代由善男信女们捐赠钱物布施,也曾断壁残垣,也曾墙影斑驳,从久远的年代走来,依然被修缮得庄严肃穆,身置其中,令人不油而生敬畏之情。 我的回乡,从不理会庙会的意义,倒是想看看久别的亲戚邻里,也喜欢每年庙会的晋剧。华丽的长袍,善舞的水袖,紧密的鼓点,不知名的乐器咚咚锵锵地响着,犹如珍珠落玉盘,一方小小的舞台,把千百年的历史故事演绎得酣畅淋漓。看贵妃醉酒,总是想看看那个饰演贵妃的角色,够不够得上国色天香,闭月羞花。看后,总是失落,不过如此。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,关注得是孙悟空真能驾朵祥云,在布景上翻个斤斗,长大了,看晋剧更关注打出的对白字幕,唱词,那些些朴素的字眼,尽是人间百态的写照。 桃花马上威风凛凛,敌血飞溅石榴裙。《穆桂英挂帅》这出戏正在戏台上演出着,巾帼挥战戟,金戈铁马处,令人遐想到战马过处,尘土飞扬的古战场,历史的书页在舞台上翻过,孩童的时光也渐行渐远。 庙会进行到最盛之处,花如潮,人如海。到处是手捧花束的人流,村畔马路边上,排满了车流,一时间,高音喇叭的晋剧声,正殿后面的礼炮,响彻运云宵,热闹成一片。乡人,在极度浓烈的氛围里,感受着十里八村来参加庙会的繁闹,这一刻,是乡人一年里最最幸福时光。每一家都有亲戚来访,相互询问着,都来了些什么亲戚,如有多年未见的熟人,一定要见上一面。如果是老人,还会感叹世事无常,光阴易逝,见一面少一面。还有许多归乡的游子,此际最为豪情,上布施也最多,感谢乡土,最初承载了儿时的幸福时光,而在经年的异乡天空里,多了一缕乡愁,几番梦牵魂萦,故园依旧情深。共2页,当前第1页12 幼小时不曾热衷于故乡的庙会,也不喜欢看街上的司空见惯了的景物,长大了,离乡久了,反倒对故乡的风物一叶一木总关情。庙上正殿外立有功德碑,细看是清朝乾隆年间的,也有道光年间的,听乡人讲,文化大革命时,曾毁坏了一些庙内古物,那是保存了多少代,足以见证历史的文物,却被一场文化大革命化为乌有,不禁感叹一番,一切都会风流云散,唯有精神可以长存不朽,如这代代相承的庙会,总是在每年的这一天,约定成俗地呈现一派繁荣盛景。 柏是属于古建筑的,如果没有几棵柏树来为古建筑做点缀,即使历史再悠久,也不能为古建筑增添厚重之感。故乡的古庙,两棵合抱的古柏,挺立在正殿台阶两侧,树高冠茂,风来,宠辱不惊,霜去,青翠葱茏,见证着古庙的风雨飘摇,荣辱兴衰,只是,走过一代又一代,庙会,成了乡人世代不变风俗。 乡人有喜事庆典,上庙烧香供奉,有心愿需要实现,上庙许愿,而每年春节这一天,乡人不惜半夜早起上庙,只为争着上一柱头炉香。据乡人说,烧了这第一炉香,一年好运常伴,万事亨通。 我的乡人,把一生里最美好的祈愿都寄托给了这座丰碑,庙会,自然成了故乡的盛事。没人公然反对迷信,即使不信奉,也含笑默许。记得很小的时候,总是被那些朴素的祈祷词,惹得抑制不住发笑,明知在乡人眼里那是件神圣的仪式,可还是笑出声来,惹得乡人来一个不可冒犯的严肃眼神来警告。 如今,站在大殿上,还是听着善男信女们的念念有词,滋生出的是感动。久居城市,看惯了物欲横流,再聆听乡人那些朴素而简单的愿望,有种深深的振憾:一年风调雨顺,五谷丰登,六畜兴旺。 虽说如今的故乡,铁矿煤矿兴起,最不济的乡人,最差也差到沦为上班来养家,足以糊口,头脑稍有灵活的人,都在大好的政策下时来运转,过上小康了,但是,乡人的愿望,还是靠天吃饭的理念。这正是城市人心缺失的一些东西,冬之雪,夏之雨,城市人过多关心的是出行是否受影响,或与雨雪里享受着风华雪月下的浪漫情怀,心底一角何存民生?而中国这个农业大国,又有多少人是靠天吃饭?我的乡人不同,因为是乡村,也因为是中国众多农民其中的部分,他们心怀天下,祈愿上天,泽被苍生,百姓都可安居乐业。 晚风中的庙会,游人有点意兴阑珊,戏也唱到尾声,谢幕了。人流散去,庙内如盛筵散后繁花过尽,有点岑寂,有点狼藉,鞭炮红色的纸屑,盈满殿外的地面,落脚处,松软松软的一层。转身回望正殿内的送子娘娘,像极了慈祥的老祖母,看儿孙绕膝,天伦正乐。而殿外的数丛芍药,从不理会浮世的繁花与寂寞,年年岁岁,辱宠不惊地荣枯,粉色的大瓣花朵,在四月的晚风里,开得极灿,极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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